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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古剑二/乐夏]《古道妖歌》11

      11.


  当日?当日他确实以为,自己亦是皇子之身,诗书满腹,只要善加谋划,未必不能大展鸿图;即便不能如愿,只要能保母妃与己身平安,茅檐竹舍,亦无所怨怼。哪知不过数月而已,竟连求为一“人”亦不可得,四面楚歌,人皆欲杀,还谈什么抱负豪情!即便是武灼衣,眼前虽然恭敬跪拜,口口声声愿助他得登大宝,一旦得知他身怀妖血,究竟是会助他,还是——杀他?
       夏夷则虽心存疑忌,想到营救母妃之事或许还需武灼衣相助,便也不肯将话说得太绝,终要给他留些希翼,方能得他助力,于是弯腰扶起武灼衣,喟然叹道:“并非我一味灰心丧志,只是父皇三子之中,我非长非嫡,又无外家相助,眼下更是困顿不堪,纵有济世安民之心,又何来一搏之力?”
       武灼衣站起身来,柔声宽慰道:“殿下不必过虑。立储亦有立贤之说。恕灼衣僭越,殿下两位兄长人品才学如何,满朝中人有目共睹,若为人君,实在非天下之幸,亦非百官之愿。惟近年来殿下长成,皎如玉树,端静自持,百官无不赞誉。去岁灼衣在京中时曾蒙朝中几位老臣召见,具道有殿下在,实是百姓之福。先时殿下蒙冤出京,下落不明,几位老臣十分忧急,倘若得知殿下身子安康,灼衣能为殿下略尽绵薄,必定十分欢喜。”
       夏夷则心思电转,寻思武灼衣口中“几位老臣”会是哪些人,口中说道:“众老臣爱民之心,我亦十分感佩。只是对手势焰太盛,相隔千里,几位决心若何,我亦不能深知。即便是武将军你——”顿了顿又道,“将军是直人,我不须隐瞒:我与将军相交不深,将军虽助我甚多,我对将军犹不能全心信赖。”去岁他与武灼衣在太华山初识,数日前在江陵城外被武灼衣迎住,今日才是第三次相见,他虽信武灼衣眼下并无恶意,但若单凭其寥寥数语便将母妃与自家性命托付于他,却是绝无可能。武灼衣要取信于他,自然要拿出些诚意。
       武灼衣出身世家,早历人情,亦是深知此理,当即道:“不知灼衣当如何取信于殿下?”
       夏夷则问道:“这江陵城中有人与朝中权贵勾结甚深,贪赃枉法,不知武将军可能容否?”
       武灼衣心中一讶,暗道三皇子到得江陵不过数日,竟已知晓此事,看来在京中之时,也未曾浪费光阴。三皇子年纪虽轻,却是好生厉害。武灼衣虽欲拥戴夏夷则,却也未尝没有试探之意,如今见他心藏谋划,非是一味仁善,更加欢喜,即刻道:“城中赌坊老板司步光与京中监察御史乃是甥舅之亲,监察御史滥用私权、贪赃枉法,已有人久欲弹劾,只苦于找不到赃银下落,证据不足,叶知府已派人监视赌坊,只待证据确凿,定不让他逍遥法外,数月之内当有结果,还请殿下放心(壹)。”
       武灼衣快人快语,夏夷则甚是满意,点头道:“那我便拭目以待。”又道,“非是我贪生志短,母妃尚在,身为人子,不敢不爱惜己身。将军担待。”
       武灼衣连道不敢。夏夷则又道:“江陵之事已了,一两日内我便要启程,将军不必再来寻我。”
       武灼衣大约知晓夏夷则是来江陵寻人,夏夷则既不提,他也不便深问,只从怀中掏出一枚印鉴奉与夏夷则:“武家军为求消息灵便,在各处州府治所留了些耳目,当地铁匠铺中有此印记的便是。殿下若是想知道什么消息,可以去寻他们,以此印鉴为信,五日内便有分晓。”夏夷则接过,武灼衣迟疑片刻又问道:“殿下可是要与方才那位乐公子同行?乐无异,这名字似乎——”
       夏夷则知他所想,心中一动,答道:“乐兄是乐绍成之子。”
     “定国公?”武灼衣轻呼,随即喜道,“定国公屡建奇功,用兵如神,在军中威望极高,若得他相助——听闻定国公只此一子,爱如珍宝,竟让他与殿下同行——”
       夏夷则不置可否,只道:“恐怕乐兄等得久了,我这便与他同去客栈。”
       武灼衣挺直身躯,肃然一礼:“今日一别,不知何日能得再见殿下,江湖多风雨,愿殿下为社稷黎民多加珍重。”
       自离京南下以来,武灼衣是第一个知他身份依然仗义援手之人,夏夷则亦是心存感激,还了一礼:“将军珍重。”
  
  乐无异站在院中,见夏夷则同武灼衣一前一后走进屋里,武灼衣动手掩了门窗,心中微觉奇怪。夏夷则虽称武灼衣是他友人,却并无为他二人引见之意,对武灼衣也并不见亲热。武灼衣将斗篷奉给夏夷则的举止,更是利落中透着恭敬。乐无异虽不是心细如发,见微知著的性子,然则家世富贵,仆从众多,这等以下事上的身姿手势,不要说他家的男仆女婢,便是在他父亲旧日部属身上,十数年来亦是见得多了,是以一看便知。他虽不认得武灼衣,却也瞧得出武灼衣身形挺拔,举止洗练,绝非贩夫走卒之流。这等样人却对夏夷则如此恭敬,又称呼夏夷则作“三公子”,莫非他昨日新交的这位朋友,也是大有来历不成?他虽不喜交游,每逢年节时乐绍成也总要带他出去会客,京中高门甲第也见得不少,努力寻思一番,终是记不起有没有夏姓高门。
  巷口传来人声火光,莫约是有邻人报了官,巡夜的兵士前来查看。武灼衣带来的数名从人,当中一个走出院去,片刻之后人声火光便即远去。其余几个仍自搬运尸体,洗清地面,虽无交谈却是默契十足。乐无异想起这些人个个身怀武艺,暗道莫非他们便是老爹所说的“江湖人”?可夷则分明是太华山弟子,又怎会同江湖帮派扯上关系?嗯,是了,多半夷则他爹是帮派的大头目,叫作“帮主”之类的,武灼衣是帮派的小头目,如此一来夷则便是武灼衣的少主人,难怪武灼衣要相救夷则,且又对他恭恭敬敬。老爹时常说起“江湖仇杀”故事,夷则同自己差不多年纪,能有什么仇家?多半是他爹结下的,也不知是个什么仇家,竟连夷则也不放过,当真可恶。
       乐无异正自胡思乱想,忽见房门重又打开,武灼衣当先走出,立在门边,夏夷则穿好衣衫,提着行囊,径直走到他面前道:“劳乐兄久等,在下已经收拾妥当,现在便可去客栈。”
  乐无异点点头,同武灼衣作别。夏夷则破去门上符咒,出得院门便道:“今夜之事,可否请乐兄替在下稍作遮掩,不要向闻人姑娘提起?”
  乐无异道:“那是当然,闻人是女孩子,何必让她担心?”
  夏夷则本以为闻乐二人既是朋友,乐无异又心性率直,看重义气,要他瞒住闻人羽恐怕不易,正自盘算如何说服于他,不料乐无异竟答得如此爽快,倒觉意外,便道:“如此多谢乐兄了。”
  乐无异笑道:“夷则,你有什么事说就是了,干嘛这么客气?”
  
  两人回到客栈,先替夏夷则安排好客房,不多时闻人羽也回转来,言明停在江边的妖船乃是要去向西海龙王贺寿,并非博卖行之人,三人都松一口气。此时虽已夜半,三人白日里都睡了不少,精神正好,也不再去睡,倒坐在乐无异房中各述寻找谢衣原由。

       原来乐无异幼时不喜读书习剑,常为父母责备,有一日哭泣出门,遇上一位奇人,送他一只偃甲鸟哄他不哭,那偃甲鸟栩栩如生,乐无异大是倾心,自此一意求学偃术,十分仰慕百年前即闻名于世的大偃师谢衣。数日前有长安富商偶然得了一艘偃甲船,宣称是谢衣所造,乐无异好奇心起,偷偷潜至船上观摩,机缘巧合,解救了被恶道所困的竹笋包子杂耍团一行,从杂耍团处得知此船确为谢衣二十年前所造,能腾空飞行,一日千里。听说谢衣多半尚在人世,居所便在江陵左近,乐无异当即决定前往一寻。至于闻人羽,则是因为其师正在调查十七年前一桩悬案,同样事涉谢衣,故而她在长安听闻有谢衣之作现世时亦赶至船上,因也要去寻访谢衣,便与乐无异同行,由杂耍团一起送至江陵。
       当世偃术不兴,世人所知者,不过诸葛武侯所造木牛流马之属,大偃师谢衣之名,对于修习偃术之人来说虽是如雷贯耳,钦敬非常,寻常人等却多不知闻,突然之间遇上两个人都在寻找谢衣,夏夷则只觉巧合得有些难以置信。他隐去来历身世不提,只说是为了寻找谢衣所制“通天之器”。“可惜后来谢衣销声匿迹,通天之器也不知所踪。在下久为一桩陈年秘事所困,只是时过境迁难以查访,唯有通天之器仍存一线希望,便姑且一试。”
       乐无异看着夏夷则,关切问道:“明知道希望渺茫,却还是来找……那件事对夷则很重要吧?”
       夏夷则点头道:“是。”事关母亲与一己生死,岂是“重要”二字便可道尽?
    “既然很重要……”乐无异看向闻人羽,兴冲冲问,“闻人,我们和夷则一起去好不好?”
       夏夷则心中一讶,他本以为乐无异既然撞见他与人厮杀,对手又极厉害,为保安全,不会再肯与他同行,谁知乐无异竟然全不计较,真不知是过于轻信,还是过于乐天了。
       闻人羽却未立即应承,乐无异见她迟疑,赶紧游说道:“先前夷则破过桢姬的幻术。杂耍团的人说,谢爷爷住处有幻术屏障,就算我们找到,怕也进不去的。”
       闻人羽仍是沉吟不语,乐无异已自顾自开心道:“最重要的是夷则还会抓妖怪,这样我就能试着拿妖怪当偃甲驱动力了!”
       闻人羽看一眼乐无异,转向夏夷则说道:“一路夏公子帮了我们不少,若能继续同行,那自然是最好。只是,我看夏公子沉默寡言,只怕不大喜欢吵杂喧闹……不知你愿不愿意和我们一起呢?”
       要知皇宫大内最是天下第一等勾心斗角之处,夏夷则自幼生长其中,耳濡目染之下,极能察言观色,见闻人羽迟迟不能决断,便知她顾忌他“叛师弑兄”之事,故而并不情愿让他同行,只是碍于乐无异,不得不相邀,因此话里已是为他留了退路,盼他能够自行推辞。她这一点伎俩,夏夷则如何看不明白,他何等心高气傲,对一个萍水相逢女子,岂肯看她脸色,受她质疑?虽然与他二人同行可得些便利,但既知谢衣旧居所在,自信就算单凭一己之力也不难寻到,当下便要拒绝。
        哪知话未出口,乐无异已抢着道:“夷则,跟我们一起走吧。你一个人多无聊,我们三个人,聊聊天,抓抓妖怪,很快就找到谢爷爷了!”
        夏夷则见他一脸热切,想到他危急之中舍命相助的恩情,拒绝之辞便说不出口去,只得点头道:“在下……愿意。”


       注:

       壹:赌坊信息来自江陵NPC对话——

       司步光:咱舅舅在京城里可是当大官的,监察御史听过没?哈哈哈……咱上头有人!

       云霄:喂,傅哥,咱来赌坊坐着就可以查到真相?每天来玩儿,花的可都是衙门的银子……

       云霄:听叶公子说,司步光的舅舅在京城滥用私权、贪赃枉法……哎,他在京城贪也就算了,这还让司步光在江陵为他敛黑心钱!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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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家中出事,忙乱不堪,一直没有时间和心情写文,最近都是趁空上来贴存文。《古道妖歌》贴完以后,恐怕《永遇乐》就要有一段时间断更了。希望能赶紧好起来,国庆期间能攒点儿文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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