月下香

        我发这清水应该不会被删除吧，望天……

       乐无异毫无防备，猛地向前跌出，却见小径两侧竹影微摇，一篷短箭迎面已到身前，将他上下左右封个严实，竟是避无可避，顿时心中大骇。危急之中后心衣物猛然被人一扯，整个人由前跌瞬间转为后仰，随即数枚冰箭自他身体两侧飞掠而出，与短箭撞在一起，铮铮铮一瞬轻响，短箭或整或折纷纷坠落，冰箭亦碎成无数冰块散了一地。便听身后闻人羽声音道：“夏公子，我左你右。”夏夷则从他身边一晃而过，留下一句“去帮闻人姑娘”，灵雀般投入竹林深处。

　　乐无异一脚踏上小径，夏夷则便猛听得头顶机关微响，顿觉不妙，左手将乐无异一把推出，听音辨位，右手拔剑向头顶声响来处一挥，将自树冠中射下的一支弩箭斜斜击飞。闻人羽见机亦是极快，已然望树干一踏，腾身而起，挥枪向弩箭来处捣去。哪知前方竹林又生不测，一篷短箭已到乐无异身前，夏夷则灵力一震，刹时激发冰箭迎击短箭，一手又将乐无异拖了回来，随即与闻人羽兵分两路，各自投入竹林中迎敌。
　　夏夷则方奔入竹林，第二波短箭又至。这次他不再凝水成冰，转而召出太极固元阵护住全身，一任短箭自往法阵上撞飞出去，一意前奔，不几步便见前方十数竿青竹上架着蛛网般竹架，数台偃甲正沿着竹架上下左右游走不停，一边走一边接连射出短箭。

       夏夷则已探知竹林里无人潜伏，料到是偃甲之力，见此情形也不惊诧，灵力剑法齐出，先用冰块将发射短箭的机括牢牢冻死，紧接着冰柱自竹架下方拔地冲出，剑气自竹架上方当头斩落，一上一下两相夹击，瞬间便将竹架拆得七零八落，几台弩箭偃甲跌落在地，夏夷则上前将其中尚未射出的短箭踢散开去。刚破坏完这一侧偃甲便听得闻乐二人呼唤，夏夷则走出竹林，同他二人聚在一处。
　　乐无异手中捧着一具偃甲弩箭，冲夏夷则晃了晃：“我们这边是这个，夷则你呢？”
　　夏夷则点头道：“亦是如此。”　
      乐无异低头摩挲着手中弩箭道：“我刚才数了，光一具这种偃甲就能连射二十支弩箭，一侧竹林里至少有三十具，稍不小心就会被射成刺猬，好厉害，谢爷爷竟然会做这种东西……”
　　“无异，那个，谢前辈独居山中，防备虎豹或是歹人，也在情理之中。”闻人羽与乐无异同行数日，深知他心地柔软，又极是崇敬谢衣，担心他见到谢衣制造杀人利器心中难受，因此出言开解。
　　乐无异摇头道：“不，我是在想，谢爷爷一路上安排了那么多厉害机关，会不会是在防备什么人？我有点儿担心……”

       夏夷则道：“站在这里担忧也是无用，不如先进去看看。”
　　　　
　　三人方沿小径走入院内，立时便被眼前景象震住：整座竹楼竟是一只极精巧的机关凤，凤头立在屋顶上，高高扬起昂首望天，宽阔双翼平展在屋檐上，翼蔽身下二层房舍，粗壮双腿撑地当作屋柱，凤身随处可见机关齿轮，仿佛只要主要一声令下，便会携屋带人直冲九天（壹）。乐无异直看得眼直手颤，几乎立时便要扑上去搂住不放。

        院中花木疯长，杂草丛生，屋顶亦是落满尘土枯叶，显是久已无人居住，虽早知谢衣离去，终究不免失望，然则闻夏二人心头之事都极要紧，断不肯放过一丝线索，于是三人望空向谢衣告了罪，推门而入。入眼先是一间厅堂，被正中一道硕大竹制屏风隔成里外两间，竹板铺地，桌椅齐整，除了墙上几幅字画图谱外无甚陈设。

        闻人羽喃喃道：“人去楼空……柜子上的东西几乎已经搬光了……”
　　乐无异也道：“谢爷爷好像走得很从容，杯子茶壶什么的都拿走了。” 
　　夏夷则心中一沉，通天之器乃是谢衣偃甲中声名最著，传说最奇的一件，谢衣若是搬离此处，必不会将它留下，如此一来，可说是前功尽弃，只盼这屋中留得些许线索，能再寻得一丝谢衣踪迹。
　　忽听乐无异叫道：“你们快来看，这儿有封书信！”　
　　夏夷则一惊，循声看去，只见乐无异正弯腰从一张桌下掏出一封信来，忙快步走到他身边，闻人羽也靠拢过来，连连催促他看信。

       乐无异拆开那信，一目十行看去，向他二人念道：“谢爷爷说，他要去朗德的别居住一阵子，让杂耍团有事去那儿找他。”
　　夏夷则沉吟道：“朗德？在下从未听闻此名，不知位于何处？”
       乐无异也道：“我也不知道，上面没说……”
　　闻人羽“啊”了一声道：“我听说过！那是南疆雷公山里的一处苗寨，十分偏僻，几年前我的师兄曾因公务去过一次。”　　
       夏夷则颇为惊讶：“谢衣竟去得如此之远？”想起数年前初下山时，曾为了一张侠义榜赏格到过雷公山一带，那里崇山峻岭，音讯难通，苗民世代族居，民风剽悍，朝廷数次想设立州郡都被苗民拒而不纳，铩羽而归，只得暂行羁縻。那一次虽然一路快马加鞭，却也走了足足半月方至南疆，请当地人带路去往雷公山中苗寨更是麻烦无比，谢衣为何竟不远千里跑去那里？
　　闻人羽又问：“对了，无异，这封信是什么时候的？” 　
　　乐无异直接去翻落款，一看之下又是一惊，原来这信竟是谢衣十六年前所留。乐无异奇怪道：“这么说，谢爷爷确实后来又回来过？那他为啥不告诉山民？”
　　夏夷则道：“谢衣如此留书，可见在他估计之中，只有杂耍团会来此地。”　
       闻人羽赞同道：“对，而且这一路机关重重，想要在没有伤亡的前提下通过，偃术一定不能差。而杂耍团那位前团长，恰好就是个偃师。”
　　夏夷则不解道：“这已经不是寻常的行踪诡秘了。他为何如此防备森严？”一路上他们遇上数重机关法阵拦路，方才在小径更是生死一线，莫非谢衣以为即便如此仍不能保他安全无虞，方才躲到深山秘岭中去？ 　　
　　闻人羽要乐无异再往信里找找线索，乐无异又从头翻看一遍，摇头道：“好像没有了。谢爷爷在信里絮叨了一堆琐事，措辞语气都很温和，并不像太凶的人。”
       既然知晓谢衣去向，夏夷则性情坚毅，寻找通天之器又是生死攸关，此时天色已晚，当即打定主意明日一早便启程往南疆去。

       见这厅堂里别无他物，三人便往其他房间查看。这竹楼也不甚大，不过一楼一底。底层除了方才居中这间厅堂，左侧另带一间书房，堆着不少书籍图谱，右侧架有楼梯通向二楼。二楼也是两间屋子，大的一间设着床榻，多半是谢衣卧房，另一间堆满各色偃甲和器具，许多东西闻夏二人都不认得，想来是谢衣制造偃甲的工坊。乐无异一进了这屋子立时双眼放光，东奔西走简直不知先看哪一件才好。
　　虽然心知通天之器不会被谢衣留在这空屋中，夏夷则仍是心存希冀，细细留神，将这工坊里的偃甲也察看过一遍后，终究失望道：“不在此处。”
　　乐无异回过头来问道：“什么？你是说……通天之器？”
　　夏夷则道：“此处器件皆不具灵性，俗物而已。”

       乐无异不悦道：“这可是谢爷爷的偃甲，哪里俗了？” 
     

       夏夷则正待解释，忽听闻人羽唤道：“无异你快看，那个偃甲小人好漂亮！”
　　乐无异立时被引诱过去，跟闻人羽你一言我一语谈论起来。夏夷则盘算再搜查一番这竹楼里可有暗室，于是离了闻乐二人回到底楼厅堂。他方才便留意到，墙角那两只柜子上各立着一只禽鸟雕像，与屋顶凤首十分相似，夏夷则有些疑心这两只鸟像乃是开启机关的所在，于是走近前去伸手摆弄。忽听头上一阵脚步声响，有一人离了偃甲工坊，快步进了谢衣卧室。

       这小楼通体乃是竹子所制，二楼楼板也不例外，一旦有人走动便吱呀作响，声音虽然细微，然而夏夷则耳力敏锐，能察觉人呼吸心跳，这点脚步声于他而言已不亚于敲钹击鼓。闻人羽身为百草谷天罡，自幼操练武艺，脚步轻捷，步幅均匀，乐无异武艺不精，步幅不均，轻重不一，两人脚步声一听便知，绝不会弄错。
　　夏夷则听得乐无异仍在工坊内停留，闻人羽快步走到谢衣卧室内转了一圈，随即踏上楼梯往楼下行来，到得底层楼梯口时稍顿了一下，随即放轻了脚步继续向下。夏夷则心中一动，敛起气息，回身抓起桌上一只烛台一抛，那烛台咚地掉落在下，又骨碌碌滚了几滚，夏夷则借着这声响掩饰，身形一闪，避入左侧书房中。果然便听见闻人羽急赶数步，抢进厅堂，直插进屏风后头去，夏夷则自书房步出，同样转入屏风后头，冲着闻人羽背影蓦地问道：“你在找我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