月下香

    

     “大哥，你看这里怎么样？”明秘书站在屋子中央，一样一样指点给明长官看，“一共两层，一楼是客厅、餐厅、厨房和佣人房，佣人我已经雇好了，不过按你的吩咐，需要的时候才通知他们过来，不让他们在这里留宿。”

       明长官四下环顾，客厅里的家具陈设已经安排好了大半，格调跟他们在巴黎的那栋屋子很相似，简洁舒适，虽然不能跟明公馆的富丽堂皇相比，但供两个人起居绰绰有余。尤其还带了一个漂亮的小花园，绿树环抱，跟其他屋子隔开一段距离，清幽雅致。

        阿诚做什么事情都是让他满意的。

        明长官抬脚往楼梯走，明秘书跟上去：“二楼是书房，还有你和我的卧室。”

    “你的卧室？”明长官诧异地看他，“还弄两间卧室干什么？”

    “大哥，”明诚有些无奈，“万一哪天大姐和明台来了呢？只有一间卧室，到时候怎么解释？”

       明楼毫不在意：“大姐才不会来这里。”

    “那明台呢？这事儿又不可能瞒着他。咱们家小少爷的脾气，知道我们在外面租了房子，还不赶紧来凑热闹？”

     “他敢跑来捣乱，我打断他的腿！”明长官大声表达决心，伸手推开二楼第一间房门——一看就是主卧，宽敞明亮，双人床很大，崭新的床上用品蓬松柔软。

       明长官眯了眯眼，回头跟他的秘书试探着商量：“要不，咱们今天先验验货，看看这床结不结实？”

        明秘书给了他家长官一个白眼，转身下楼：“晚饭时间可要到了，大姐还在家里等着咱们呢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明长官跟着秘书下楼，重新回到客厅的时候，一道淡淡的月长正好洒在窗前。明长官指着月光对秘书笑：“这里要放一架钢琴，好久没听你弹琴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明诚睁大眼睛：“明明是大哥你弹得更好，为什么要听我弹？”

       明长官拉起秘书的手凑到嘴边吻了一下：“你弹给我听，我弹给你听。”

       两人出门上车，明诚问：“再有两三天屋子就全都弄好了，咱们可还没跟大姐说这事儿呢，大姐能答应咱们出来住吗？”

        明长官胸有成竹：“这点儿小事，你大哥我还是有办法的。”

     “这可不一定，”明秘书一边开车一边嘀咕，“大姐最看重家风了，这先斩后奏的，万一她不同意，租金和家具钱可是都付了，不能退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明长官脑袋靠在靠背上，闭着眼问：“你说什么？”

        明秘书见风使舵：“我说大哥足智多谋，这点儿小事儿不在话下！”

 

       回到明公馆，果然明镜埋怨他们为日本人卖命太认真，天都黑透了才回家。明楼虚心下气，陪着大姐边聊家常边用晚餐。眼看要吃完了明楼还是一字未提租房子的事儿，明诚在桌子底下用腿撞了他一下，明楼放下筷子，手滑进桌底放到他膝盖上，微微侧身，压软了声音对明镜道：“大姐，有件事我想跟您商量一下。”

    “什么事呀？”明镜夹起一块排骨放进明台碗里，“明台再吃一块。”

       明楼娓娓说道：“是这样的，最近上海的经济又波动了，新政府那边公事特别多，有时候加班太晚，怕回来影响您休息，所以我和阿诚想在新政府附近租个房子，必要的时候就在那边将就一晚，方便一些，您看怎么样？”

       明镜还没听明白，明台已经把咬在嘴里的排骨吐出来，一叠声要求：“大哥你的房子租在哪里？我要去玩！我也要一个房间！”

       明楼瞪他一眼：“吃饭的规矩都不懂了？！我和你阿诚哥是为了工作！你掺和什么！”

       明镜“啪”一声把筷子拍在桌上，厉声喝斥：“谁都不许出去住！”紧接着盯住明楼柳眉一竖，“明楼你这个大哥是怎么当的？给弟弟们做什么榜样啦？明台还在上学你就教他夜不归宿，过两年是不是要教他寻花问柳啦？！”

       明诚不想引火烧身，埋着头安安静静扒饭，心道去烟花间这种事明台还用得着别人来教？

       明楼辩解道：“只是偶尔嘛，再说租的房子也是自己的地方，我可没有去过任何不该去的地方。”

       明镜毫不让步：“那也不行！只要我在这个家一天，所有人就都得老老实实回家住！还是说你明长官人大官大，家里已经住不下你啦？”

       明楼看大姐动了气，连忙认怂：“明楼不敢。”

       明镜想着不能在明诚明台面前让明楼做大哥的太没脸，也就忍下气，伸手去拿汤匙。明楼赶紧代劳，盛好汤恭恭敬敬放在明镜面前，又陪上笑脸问道：“那，大姐，过两天我想在家里请几个客人，可以吧？”

     

    “请客？”明镜喝一口汤，奇怪地看他，“什么客人呀？”

       明楼笑道：“也就是新政府里几个司的长官，经济司的几位同僚，还有上次求我写社论的《中华日报》胡主编。之前我刚到任的时候他们专门为我接风，又轮流请我到他们家里做客，我想‘来而不往非礼也’，也该请他们在家里来坐坐，吃个饭才是。”

       这下彻底点了炸药桶，明镜脸色一沉，把汤匙丢回碗里，尖着嗓子骂道：“明长官你是不是真要为那个汉奸政府死而后已啦？你自己跑去做官，把阿诚拉下水，还不够，还要把家里也搅得乌烟瘴气是不是？我告诉你——凡是给日本人卖命的，谁也不许进明家大门！”

       明楼试图劝说：“大姐，我既然在这个位置上，同僚总是要交往的嘛，再说，我都已经答应他们了，这——”

       明镜打断他：“你不是要租房子？那去租好了，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！”

        明楼一脸为难：“说好就在这几天，租房子也来不及啊。”

     “这上海滩还有你明大长官办不到的事？我不管！总之谁敢把那些败类带进明公馆来，就一辈子别进这家门！”明镜摔下话，立刻起身咚咚咚走上楼走。

       明台一见大姐离席，立刻朝明诚眨眨眼：“阿诚哥，你们要到哪里租房子？我去帮你参谋啊？到时候给我留一间房就行。”

       明楼把眼一瞪：“你没听见大姐的话？不许夜不归宿！你的卷子都做完了吗？一会儿我就让阿诚去检查！”

    “只许州官放火，不许百姓点灯！”明台做了个鬼脸，蹭蹭蹭也跑了。

明诚瞥了明楼一眼：“这就是你的办法？把大姐气得够呛，自己也挨一顿骂。”

       明楼靠着椅背志得意满：“成大事者不拘小节，被大姐骂两句有什么关系？再说了，又不会真请那些人，等大姐习惯我们偶尔出去住了，再告诉她没请就是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明诚撇撇嘴，嘀咕道：“装腔作势。”

       明楼嘿了一声：“你光收获不出力，还不满意？”

       明诚反驳道：“我怎么没出力啦？租房子买家具不都是我干的？”

       明楼捏了一捏他的膝盖：“等去那边儿我再跟你要报酬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