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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古剑二/乐夏]《危山野墅》4

     一见闻乐二人冲上前去,夏夷则恐怕他们吃亏,原本也欲上前相帮,转念间思及那青牛道术不弱,恐怕察觉他身上妖气,反倒祸及己身,况且太和宫亦是名门大派,宫规森严,严禁倚仗法术欺凌弱小,不会同凡人为难,乐无异等人当无大碍,于是收步不行。

       道符光照下,只见那素衣女子形容枯瘦,发髻歪斜,被青牛所施霹雳之术击中左腿,腿上焦黑一块,歪倒在地,却将大郎搂在怀里,摸出药来替他脑后伤口止血,廖家夫妇一左一右相护。

       受伤的年轻道士腰间见血,另二人也忙替他疗伤,青牛看一眼伤口,冷笑道:“还说不是妖物,我徒儿腰间这两个血洞,不是你那犄角抵出来的?”
  说罢袍袖一挥,一团照明法符飘近素衣女子头部,明明火光之下,显见得女子头顶发丛中伸出寸许来长两只犄角,如同两柄镰刀般稍稍弯向脑后。顿时有人惊叫道:“哎呀,杨四娘当真是妖咧!”

       众村民哄地向后退开,那王歪嘴身子一扭,闪到青牛身后惊叫道:“大仙!快收了这妖怪!不然她定会吃了我!”
  杨四娘听得众人喧嚷,身子瑟缩一下,手上却是不停,用手帕替廖大郎裹紧伤口。
  乐无异回头看看,冲青牛道:“她是不是妖我不知道,不过她自己受了伤还先照料别人,我觉得她是个好人。”
  青牛打量一眼乐无异,见他身披长袍,脚踏锦靴,不似山民装束,于是问道:“这位小兄弟,贫道看你不像是这柴龙寨人。”
  乐无异摇头道:“我不是,我是借宿的。”
  青牛呵呵一笑:“那你如何得知,这妖物平日里是善是恶?”
  乐无异语塞:“这个……我就是看着她不像坏人……”
  夏夷则心中一叹,乐无异可是连吃人的鱼妇也看着不像坏人,何况人的善恶又岂是一眼看得出的,这青牛显然是个老江湖,一句话便套出乐无异外乡人身份,如此一来,乐无异眼中杨四娘是善是恶自然作不得数。
       闻人羽冲青牛抱拳道:“这位道长,我二人虽是过客,但廖大叔一家世居此村,既同这位杨四娘颇有来往,自然知晓她品行如何。”
  青牛从容应对:“这位王夫人亦与那妖物同村而居十数载,因而深知那妖物伤人害畜,为祸颇深。”
  闻人羽忙道:“众村民亦知杨四娘为人,可为她作证。”说着将目光投向围观村民,哪知这次却无一人出声帮衬。
  乐无异急道:“刚刚你们不是还说她平日常帮你们看病,做了许多好事,怎么突然不说话了?!”
  夏夷则心中冷笑,妖之一字便是罪名祸根,但闻妖字便惊恐万状,惟恐受害,哪管平日善行义举!
  青牛自不会放过这等机会,立时道:“二位也看见了,如何?这妖物素行并无人能担保,她伤了我徒儿却是众人亲眼所见,倘若不是她妖性暴戾,又如何会击伤我这徒儿?”
  乐无异急辩道:“那是你们先打伤了人,她为了救人,一时情急,才会打伤你徒弟!”
  青牛反问道:“若非她为祸村中,我等为擒她而来,又如何会有人因此受伤?”
       闻乐二人心底虽明白青牛说的乃是歪理,一时却反驳不得。那王歪嘴见机却快,自青牛身后伸出脑袋叽叽呱呱道:“就是就是,要不是这杨妖怪,我家哪会丢鸡丢鸭,我那死汉子也不会跟她勾勾搭搭。还有村东头陈家鱼塘上个月一大半儿鱼翻肚皮死了,村西头老柴家的婆娘摔断了腿,定然也是这狐狸精想勾搭老柴使的坏!不过狐狸精怎的还头顶长角?倒像牛羊一般。”
  乐无异不知道她唠唠叨叨那些事,反驳不得,心里一急,矮身蹲到杨四娘身前道:“他们说你做了许多坏事,你没做那些事,就当着大家的面说出来!”
  那杨四娘似是十分胆小,整个人缩成一团,几乎要躲到廖大郎小小身躯后头去。闻人羽也道:“这位大姐,你有什么话就说,我们定不让人冤枉你。”
  廖大娘也劝道:“杨婶子,我家两个小子自幼有个头疼脑热,都是你没日没夜照料,我们不管你是人是妖,信得过你是好人,你只管说。”
  廖大郎扯着杨四娘衣袖道:“杨婶婶,我绝不会让人欺负你!”
      杨四娘看看大郎,又看看廖大娘,终于张开口,蚊子般细声道:“我没……偷鸡……咩……”
  王歪嘴耳朵却灵,立时道:“还敢说没偷!那你天天围着我家鸡窝转什么?鸡都被你吓死几只!”
  杨四娘一开了口,胆子倒似大了一些,断断续续道:“你家鸡,鸡瘟咩……死……我想治,你不让……我,我偷偷,放,放药……咩……”
  乐无异大喜,当即对青牛道:“你这道士,听见了吧,这大婶明明是替她家的鸡治病。这下你该知道大婶是好人了。”
  不需青牛开口,王歪嘴已双手掐腰骂道:“好个狐狸精!当着大仙的面还敢扯谎!你不去转,我家鸡不死不丢,你一去转,我家鸡就又丢又死!什么治病的药,分明是下毒的药!”又对青牛道,“大仙快收了她去,替我们村除了这祸害!”
  那杨四娘哪敢辩驳,只能低着头,缩着肩,细声说“不是,不是”,若是闻乐二人站远一分便要听不见。他二人说话既无份量,又不能同一个村妇相骂,一口气憋得胸口生疼,倒是廖大娘看不过眼,同杨歪嘴相骂起来。青牛同两个弟子抬步便要上前,闻乐二人与廖大叔挺身挡在杨四娘身前。

       夏夷则一直原地未动,虽见闻人羽趁空瞟来两眼,随即移开,却也只当未见,此时见双方僵持,不由暗暗戒备,若是当真动手,他自也不能袖手旁观。
  
  忽听一声粗喝:“你个歪嘴婆娘,又在惹事生非,还不快给我滚回家去!”
  夏夷则循声一看,只见一个高壮汉子匆匆而来,拨开人群挤至王歪嘴面前,伸手便扯。王歪嘴向旁一闪躲了过去,回口骂道:“臭汉子,你的姘头是个妖精,头上长角的,你还护着她!”
  那汉子气急骂道:“姘你个大头!一天到晚胡想瞎想!还跑出来闹腾,脸都给你丢尽了!”
  王歪嘴啐道:“你没姘!你没姘你躲在她屋里,两人脸贴脸,也不知道丑!”
  众村民哄笑起来,有人笑道:“杨四娘那长相,好歹不歪嘴!”
    “那不是你一爪子挠了我满脸血,我找四娘上点儿金创药。”那汉子指着脸急道,“你看,你看,这儿还有印子!”
  王歪嘴嚷道:“你不赌钱,我能挠你?家里鸡鸭被这狐狸精偷吃个尽,你也不管!”
  “哪来什么狐狸精偷鸡!那些个鸡鸭——”那汉子撇过头道,“是我趁你不在家,挑下山卖了!”
  “你,你卖了……”王歪嘴一愣,猛扑上去向那汉子拍打起来,“你又去赌!又去赌!”
  那汉子抬臂护着头脸叫道:“天天东家长西家短叨叨叨,谁能在家呆得住!你再打,你再打我还手了!”
  闻人羽向青牛道:“道长,如今事情已经清楚,杨四婶并未伤害村中任何人畜,不当被捉,道长可能放过她?”
  王歪嘴诬告杨四婶虽已是明白无误,青牛依旧面不改色:“偷鸡不真,是妖却真,既然是妖,贫道定要捉拿回宫,严加看管,免得她为祸世人,究终招致上天责罚,这乃是道门一点慈心。”
  闻人羽急道:“可是她并无任何劣迹——”
  青牛截口道:“就算她昨日不为祸,今日不为祸,焉知她明日不为祸,明年不为祸?纵妖于野,便是大患!”
  乐无异听得心头有气,张口便顶回去:“就算你今天没杀人,明天没杀人,怎么知道你儿子不杀人,孙子不杀人?你还不赶紧自杀,以绝后患!”
  这话一出,村民尽皆大笑,连廖家三口也忍不住笑起来。两个年轻道士眼见师父受辱,拔剑便要上前动手,青牛展臂将他二人拦住,胸口大力起伏,似是在强忍怒气。

       事情至此收妖已是不成,青牛碍于宫规不能向闻乐二人动手,又不肯退却失了颜面,一时却成僵局。夏夷则看得明白,转身折返,到得廖家门首时心念一动,微微一丝灵力逸出,很快便听得一股人声奔向村外。

       夏夷则回到房中重新躺下,不多时乐无异也即回来,一进门便直奔床铺一屁股坐下,揉着眼道:“闹了大半夜,困死我了。”说着踢了靴子掀去外衣,仰身便往床里倒,口中嘟嚷道,“长得像人的可怜,长得不像人的又太凶,我啥时候才能捉只不太像人又不太凶的妖怪做偃甲啊。”
  夏夷则闭目问道:“于乐兄而言,妖类便只有做偃甲的用处么?”
  “不然干啥?”乐无异拉住被子一裹,说声“睡了”,再无他话。

        夏夷则躺在床上,将他所说默默思量,竟如骨鲠在喉,忽然听得窗外鸡鸣乍起,不由一叹,也罢,今日找到谢衣故居,各取所需便好分道扬镳,一场萍聚,多思无益。想通此节,心中一静,慢慢睡去。 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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