月下香

       乐无异顺着夏夷则手指方向朝场中望去，只见又一名少女微低着头，含羞带怯，款款走向场中，正是阿依丽。乐无异“啊”了一声，身子不自在地挪动一下，夏夷则关切问道：“怎么？”乐无异连忙摇头道：“无事。”便听一曲清歌自阿依丽喉中发出，初时有些颤抖，很快便竭力镇定下来，婉曲回环，动人心肠。

       原本众人同方才米思儿歌唱时一般，一面低声说笑，一面倾听阿依丽歌声，哪知只听得几句，满场里便骚动起来，不论远近纷纷将目光向乐无异投去，安尼瓦尔也频频向邻席侧目，阿里木老爹更是双手据几，身子前倾，望望阿依丽，又望望乐无异，满脸喜色。瞬息之间满场气氛陡变，身侧乐无异更显不安，夏夷则心中雪亮，嘴上却是轻飘飘向乐无异问道：“她唱的什么？你怎不说我听？”
　　乐无异不料阿依丽竟在此时唱起赞郎歌，正自惙惙，猛听得夏夷则相问，混身一颤，扭头朝他看去，轻呼一声：“夷则！”却见夏夷则似笑非笑，乌黑眸子满是戏谑，心中一慌，手上加力，握紧夏夷则手掌向怀中一扯，放软声音唤道：“夷则……”夏夷则心头一软，收回目光，朝他身边靠了一靠。

      乐无异心中稍定，挺直身子左右张望一番，召来一名青年，急急吩咐几句，那青年面露诧异之色，点点头去了，片刻回转，将一只漆盘放在他二人面前几上。夏夷则看那盘内满堆金玉珠宝，心知这便是乐无异拒绝赞郎歌后要赠给阿依丽添妆的礼物。
　　这一盘珍宝往木几上一放，立时被火光映得金碧生辉，便有人惊呼出声。阿依丽原本羞窘，不敢看向乐无异，忽然听得惊呼声、议论声四起，心下生疑，壮着胆子朝乐无异看去，立时如同寒冬腊月间被雪水当头一浇，混身冷彻，喉头一噎，歌声顿止，刹时满场里寂静无声。
　　捐毒风俗，赞郎歌止，或是赠弯刀，或是赠财物，当场便要决断，不许迁延，乃是爱护女子之意。夏夷则只听得乐无句说了句“等我一下”，便见乐无异站起身来，捧起漆盘径直行至阿里木老爹席前，老爹起身相迎，乐无异不知同他说了句什么，老爹将手抚胸，向仍立在场中，痴痴望来的女儿望了一眼，摇一摇头。乐无异将漆盘放在阿里木老爹几上，朝他弓了弓身，随即快步折返，行至自家席前，弯下腰向夏夷则伸出手来道：“咱们回去吧。”夏夷则握住他手，借力站起，两人同安尼瓦尔打过招呼，穿过密密层层人群，往乐无异房中行去。

       房门一开乐无异便抛下夏夷则冲进去，开箱倒柜，四下翻找，夏夷则奇怪问道：“你在找什么？”乐无异不答，仍是上天入地般折腾，忽然一声欢呼：“找着了！”于是两步跨至夏夷则身前，拉起他一只手，将手中之物塞过去，口中叫道：“夷则，我的弯刀给你！”夏夷则垂眼看去，见那弯刀鞘镶珠玉，柄缠金丝，极是华丽，当即手掌向外一翻，止住乐无异动作，喝道：“且慢！乐兄这是何意，先说来听听。”
　　方才阿依丽唱赞郎歌时，乐无异瞧见他神色，知道阿依丽对己有情之事，夏夷则已然发觉，深恐他心存芥蒂，于是正色道：“捐毒男子成年时，父母会赠给他一柄弯刀，平日里打猎杀敌，待他有了意中人，便将这柄弯刀献给她，娶她做妻子。我来到捐毒之后，我哥代替我的亲生父亲赠我弯刀。”说着翻过夏夷则手掌，将弯刀放入他掌中，深切道，“我心里从来只有你一人。”
　　夏夷则原本意在戏弄，眼见乐无异如此郑重，也自动容，心中甚喜，却又恼他开口闭口不离“捐毒”二字，于是撇开脸去故作不悦道：“这是你们捐毒的规矩，我们汉人的规矩却是三书六礼，祭天地，告祖庙，你要我同你好，须当按我们汉人的规矩来办。”乐无异一怔，随即回神，忙点头道：“好好，怎样都成，你喜欢便好。”夏夷则再也忍俊不住，弯唇而笑。
　　乐无异见他笑了，心中大定，张臂一揽，将夏夷则搂进怀里，在他颊上亲了一亲，夏夷则即便转头回应，四唇相阖，再难分开。夏夷则身上尚裹着厚实毛裘，乐无异但觉怀中臃肿，难以体贴夏夷则躯体，于是摸索着解开领口系带，将人自毛裘里剥出来重新搂住，一面亲吻，双掌一面游移抚摸。两人吻了一时，气息渐促，乐无异便去解夏夷则领口扣子，低声道：“你穿这身好看的紧，我倒有些舍不得脱下来，不如就穿着……”
　　夏夷则早嫌乐无异一身捐毒装束碍眼，听得他如此胡言乱语，于是手上发力，将乐无异从身上推离半步，随即抬手扯下他头巾掷在地下，又去掀他衣衫。自下场跳舞起，乐无异便脱了披风，身上只着短衣坎肩，两下便被扯得精光。夏夷则点头道：“如此顺眼多了。”再一推，将乐无异仰天推倒在床，回手摸到腰间长带扯落，信手一抛，只听咔啦一响，带上玉饰撞上桌角，摔得粉碎。
　　乐无异仰面躺在床上，眼见夏夷则尽解衣衫，跨上床来偎近身前，再也忍耐不住，伸臂一圈，扯进怀里紧紧搂住，张口便吻，哪还记得满地衣衫是白是黑？两人自昨日重逢，一路行来，不是众人环绕，便是刀光剑影，直至眼下方才坚屋深帐，高床软枕，肌肤相贴，声息相缠，终得一解相思。至于那些桃源径幽，巫山云暖，不须赘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