[古剑二/乐夏]《思君不至》8
却说安尼瓦尔在偃城内突然接到偃甲鸟传书求救，不由忧心如焚，当即点齐人马一路急驰来援，熬到黄昏时分，好不容易与驼队相遇，一眼望去，只见乐无异好端端坐在马上，自是心头大喜，第二眼时却见另有一人与乐无异并辔而来，正是当年有过一面之缘的夏夷则，心头立时一震。
虽然只有数年之隔，夏夷则身份已不可同日而语。其时汉人强盛，西域诸国纷纷依附，纳贡称臣，安尼瓦尔收拢捐毒残部，虽未建邦称王，正式与汉人朝廷往来，但长安城中金銮殿上金口玉牙一句话，却仍是福祸立至。想那战骨埋荒外，蒲桃入汉家，可不是殷鉴不远？先时情形危急，乐无异的求救书信上只说鹰骑之事，未曾提及夏夷则到来，这时陡然见得白龙鱼服近在眼前，种种疑虑立时涌上心头，不由得面色一凝，本已张口欲呼，又生生忍住了。
他这一迟疑间，夏夷则已然脸露微笑，抱拳问讯道：“一别数载，狼王阁下可还记得故人否？”乐无异同夏夷则有情之事，安尼瓦尔素来深知，只是事出突然，一时未曾想到私情上去，这时见夏夷则言语友善，主动攀论交情，自家兄弟更是色怡神和，不似有他，心下稍安，立时打蛇随棍上，哈哈朗笑道：“许久不见，夏公子风采更胜往昔，倒叫在下不敢相认了。”乐无异插口道：“哥，夷则，你俩说话干嘛这样客气？又不是外人。天色不早，咱们还是快些回去。”夏夷则与安尼瓦尔相视一笑，彼此心照不宣。
当下安尼瓦尔调派人手，往乐无异等人与鹰骑交战之处寻回货物，其余人马及驼队快马加鞭，向偃城奔驰。一路上乐无异向兄长陈说交战情形，大赞夏夷则神乎其技，安尼瓦尔对夏夷则极是称谢。有乐无异在，他二人又都是有心结纳，不多时言辞间便省去不少客套。
奔了一阵，天色渐暗，一轮淡月挂上半空，月光下一座小城渐渐显露身形，队伍中欢声四起，乐无异双眸灿灿，指着小城向夏夷则大声嚷道：“看！那就是我的偃城！”夏夷则极目望去，只见这偃城莫约数里方圆，也不依山傍水，竟是自黄沙中突兀而起，心下诧异，一时不及相问，已奔至城下，随着众人穿门而入。城中街巷俨然，灯火璀璨，尚有不少行人往来走动。
一进城安尼瓦尔便命急备篝火大会，庆贺胜利，款待贵客，众人轰然应喏，分头行事。夏夷则被乐无异拉着走到他房中，四下环顾，只见房间宽敞，陈设精巧，地上铺着毛毡，毡上织着贵族行乐图样，一应器皿具是镶金嵌玉，除了风情迥然，竟是丝毫不比乐无异在长安乐府的房间逊色，于是淡淡笑道：“我只当沙漠中生活艰苦，岂料乐兄居室如此精致，便是王侯也住得下，今日方知我是井底之蛙了。”乐无异正解开他包袱翻找衣衫，闻言笑道：“都是我哥让人收拾的，你说好那便好，我还怕太简陋了，你住不惯。”说着将找出来的亵衣塞进夏夷则手里，推着他往邻室浴房去，口中连连催道，“赶紧洗个澡，这里的篝火大会热闹得很，又有吃又有玩，洗好了咱们赶紧去，好好吃个饱。”
夏夷则奔波数日，白日里又经一场厮杀，早觉得满身尘汗，十分难耐，于是再不多话，进浴房痛快沐浴一番，披衣出来，却见一人背对着他立在柜前，上身披着靛青小坎肩，下身套着同色长裤，赤着双膊，脑后一条白色帽帔直垂至肩，缀着数缕流苏。夏夷则看着那人身形迟疑唤道：“无异？”那人转过身来，果然正是乐无异，夏夷则见他层层叠叠缠着头巾腰带，额上正中更插着一只鸟羽，混不是汉人装束，心中微微一刺，随即笑问道：“你这是什么打扮？倒也有趣。”
乐无异把从柜中取出的物事放在一旁，欣然答道：“这是捐毒人的装束，瞧，我给你也备了一身。”说着从床上拎起一件衣衫举至夏夷则眼前。夏夷则瞧那衣衫质地上乘，以涅色为体，领口、襟口、袖口、下摆密密绣满金色花纹，金涅相映，华贵无匹。乐无异连连催促：“快穿上让我瞧瞧。”
夏夷则不忍拂了他兴致，接过来穿上，那衣衫紧紧包裹住他身躯，一条长带紧束腰间，以碧玉为饰，长长垂在身侧，随着他动作摇曳，越发衬得他猿臂蜂腰，身段儿风流。乐无异眼睛一亮，上前拦腰搂住，倾身在他腮边亲了亲，低声咕哢道：“真好看，我都不想让你再出门了，怎么办？”
夏夷则故意睇他一眼，调侃道：“岂不闻‘我有嘉宾’‘式燕以敖’？乐城主不思宴客，叫客人唱‘空城计’，不知是何道理？”乐无异忙道：“是是是，我一时忘了形。饿坏了吧？咱们这就去。”又将方才自柜中取出的东西拎起一件抖开来披在夏夷则身上，原来却是件披风，比昨夜那件更加轻暖，“外头冷，穿上这个。”两人一人一件披风，相携出门。
乐无异领着夏夷则行至城内一处平坝，坝中已燃起数堆雄雄篝火，火堆四周铺设着毛毡锦褥，每块毡前立着一张长几，十数个捐毒男女忙碌穿行，向长几上堆满瓜果、面饼、酒器之类，每个火堆上还翻烤着两只洗剥好的净羊，安尼瓦尔正站在火堆边看着众人忙碌，城中居民扶老携幼已纷纷聚拢过来。
乐无异拉着夏夷则同安尼瓦尔打过招呼，自往上首第二个席位上坐下，从瓜果堆里摘一粒葡萄递给夏夷则，说道：“这边太阳大，果子最好最甜，快尝尝。这里的羊也跟关内不同，又肥又嫩，毫无臊气，一会儿多吃点儿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