月下香

       拉拉扯扯间，突然听得前方一声大喊：“快拦住那个道士！他骗了我的传家宝！”

       紧接着一条人影从他们身边飞速掠过，乐无异与那人影一照面立刻转身追了上去，大叫道：“夷则帮我抓住他！”

　　两人追着那人影急奔，乐无异边追边摸出偃甲飞爪来，瞄准那人一抛，飞爪疾飞而去，准准扣住那人肩膀，随即机关发动自行回缩，将那人牵着往半空中一荡，扑通一声摔在乐无异脚边，摔得那人哎哟哎哟直叫。

乐无异一脚踏住那人胸口：“又是你！”

　　夏夷则借着月光看出那人生得尖嘴猴腮，穿着一身不伦不类的道服，容貌却并不认得，于是问道：“无异，他是谁？”

　　“这就是我跟你说的当初给我下了摄魂咒，骗走晗光的那个——”乐无异话音一顿，脚下使力一踩，“你叫什么来着？”

那人呼一声痛，哀哀求饶：“小道彗明，公子饶命，小道的骨头要断了……”

　　“我记得当初闻人不是写信给那个什么什么宫让他们来抓你吗？你怎么又跑出来了？”不待彗明答话，乐无异又道，“算了，我也没兴趣知道。不过既然你又跑来了，”说着嘿嘿一笑，“往海市的信物，乖乖交出来吧。”

　　彗明还要强作不知，两人动手翻找，三两下将那“海市通行”的印鉴从他身上翻了出来。方才求救的人赶了过来，拿回了传家宝，向着两人千恩万谢。夏夷则便道：“不须多礼，若要谢的话，便将这道人捆了，待天明送去官府吧。”那人连连应承。

　　既赶上海市开市的日子，乐无异便要夏夷则同他一道去逛逛，夏夷则也无异议，两人转去用过晚饭，稍事歇息，待到月上中天，夜交子时，寻到那棵摇钱树，发动墙上的蛇形法阵，传入海市中去了。

 

 

       甫一进海市便听得丝竹阵阵、人语喧喧，不远处依旧是楼台高耸，长廊蜿蜒，乐无异“哈”地一笑：“这里还是那么热闹，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好东西，走，看看去。”

　　两人相携走进华厦之中，只见偌大厅堂内商铺一间挨着一间连绵不绝，举凡法宝、兵器、服饰、灵药、香料……琳琅满目、五光十色。又有几家做的是妖骨生意，将那不知名的妖类骷髅挂在店前当作招牌，于万千繁华之中点上几笔诡异恐怖之色，叫人不敢把此地混作了人间。客人更是极多，摩肩接踵，走走停停，乐夏二人不得不牵着手以免被挤散了去。乐无异一心只爱偃甲，专一搜寻着有没有稀奇的偃甲材料，夏夷则天子之尊，世上一多半儿的东西都入不了他的眼，此时任由乐无异扯着东看西钻，随意瞄瞄那些货物，倒是时不时有那风姿冶荡的女妖，见他二人形容俊秀，一串儿热辣辣的眼神便丢过来，甚至有那眼带桃花，扭扭摆摆直接挨过来的，倒是夏夷则护着乐无异避开。

　　乐无异逛了小半个市场，颇有些失望地道：“海市的东西果然还是差了些，看来好东西还是在博卖行里。”

　　夏夷则打量着四周望不到头的粉墙红柱，数不尽的玉阶明灯，堆海填海般的物赀财货叹道：“那是你偃术高明，偃甲精密，自然只冲着最好的材料去，依我看来，长安以帝都之贵，东西二市的繁华只怕尚不及这海市。这其间的交易买卖海市主人必是要抽税的，便是只抽什一也已是滔天巨富，何况还有个博卖行。不知那位公西先生到底是何人物，竟能有如此手段。”

　　乐无异想想自家老爹和兄长，点头道：“会做生意也是一种本事，以前我爹也试过让我跟着他学，可那账本子我只看了两眼就头晕得不行；我哥送我的那座小城也是他自己派人管的，我可管不了。”

　　夏夷则一笑：“各人有各人的才干，若论偃术他们也比不得你。”

　　“那是自然，”乐无异拍拍胸口，“不是我夸口，除了师父，如今我的偃术可不比任何人差。”

　　夏夷则闻言冲乐无异拱了拱手：“那不知乐大偃师可造得偃甲，炼铁成金？”

　　“炼铁成金？这我倒没想过，听起来好像挺有意思的，回头我试试。”乐无异看看夏夷则，问道，“夷则，你是不是……挺缺钱的？”

　　“不富裕是真的。”乐无异向来不涉朝政，夏夷则也不瞒他，直接说出来，“国家创立未久，府库空虚；战乱之后要与民生息，朝廷一直轻徭薄赋；再加上几次对外用兵，户部的账确实很紧。”

     “那，要不要我跟我爹和我哥说说，先想办法凑一点儿？”乐无异问，“虽然帮不上什么大忙，应个急应该还成。”

　　“若是需要，我不跟你客气。”夏夷则笑笑，环视四周，眼波流转，“不过眼前有桩好买卖，可不能放过了。”

　　乐无异也跟着他朝四周望了望，满眼的兴隆繁茂，于是问道：“你是想也来这里开个铺子，还是入个股，分些红利？”

　　“不。”夏夷则压低声音，“我想让它换个主人。”

　　乐无异惊讶地看他：“夷则，你的胃口真不小。”

　　“这算什么，于国而言杯水车薪罢了。”夏夷则摇摇头，“也不单为了钱。这几年东北、西北、西南均有妖族蠢蠢欲动，甚至发现过几次魔族行迹，之前我一直忙于稳固朝政腾不出手来应对，今日来这一趟倒提醒了我，再拖下去只怕要生乱。”夏夷则双臂环胸，托着下颌思忖道，“公西先生用这博卖行和海市笼络住无数妖类和道门败类，既赚进巨额财富，又流通无数消息，只怕不光是个生意人这么简单。倘若此人此地能为我所用，也许能顺藤摸瓜摸出些别的东西。”

　　“那你打算怎么……换？”乐无异有些不明白。

　　夏夷则想了想，答道：“先谈谈吧，谈得拢最好，要是谈不拢——”夏夷则眼角眉梢露出些冷厉，“想来太华秘境也还容得下多几只妖。”

　　“这个主意好，就这么办吧！”乐无异拳掌相击，点头赞道。

　　夏夷则略带惊讶地看他一眼，迟疑问道：“你不觉得……这法子狠了些？”乐无异一惯心地柔软，夏夷则原本还有些担心他会反对。

        乐无异干脆利落答道：“那博卖行又不是什么好东西，当年桢姬姑娘、素商姑娘还有白露姑娘她们的仇我还没忘呢，狠点儿才痛快！”

　　夏夷则瞥他一眼，往前迈步走开。他两个熟捻已极，乐无异立时明白这一眼的意思，一边跟着走一边不满地嘟嚷：“你这是什么意思？我虽然是有些滥好人，可也不是不辨黑白，不分亲疏的。”

　　“没什么意思，”夏夷则头也不回答道，“只是想起曾有人说我‘眼高于顶，不似修道人’罢了。”

　　乐无异猛然停下脚步。这话听在耳中熟悉之极，乐无异用力思索，好一阵子终于想起这是当年他在海市中看见夏夷则时对闻人羽说的，只是六七年过去，他自己都不记得了。

　　“原来那时候你听到了？那你怎么不和我理论？”夏夷则已经走出老远，乐无异迈开大步追上去，“给我说清楚，为什么那时候老是一副懒得理我的样子？！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