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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古剑二/乐夏]《江陵花千树》7

       两人到得江陵城中时月亮刚过树梢,街巷里仍是人来人往十分热闹,乐无异拉着夏夷则兴致勃勃四处张望,一会儿又手舞足蹈说起当年他同闻人羽初至江陵时的种种情形,说闻人羽胆敢力战狼群却被一只猫儿吓得跌倒在地;说自己如何被一个坏道士骗了晗光去又追过八条街好不容易抢回来。夏夷则瞧着热闹红尘中乐无异言笑晏晏的模样,那长年累月满身满心的孤清与忧劳都模糊了去。

  走着走着,乐无异突然停下脚步,东张西望着转来转去。

  夏夷则不解问道:“怎么了?”

  “夷则你闻到了吗?鱼糕的味道,好香!”乐无异使劲抽动鼻子朝四面嗅来嗅去,突然指着一处巷角笑开,“找到了,就在那边儿,快走!”说着拖起夏夷则快步往那巷角走去,“那年来江陵的时候我就吃过,可好吃了。”

  两人走近巷角,乐无异一看,竟然还是当年那个胖胖的店主人,摊子倒是大了些,炉灶边多摆了好几张桌凳,几位客人正在品尝。

  “主人家,两碗鱼糕。”乐无异冲店主人叫了点心,拉着夏夷则寻了空桌子坐下,问道,“上次你来江陵时吃过吗?”

  “不曾。”夏夷则摇头。

  乐无异笑道:“幸好我带你出来了,要是错过了美味多可惜。”

  一时店主人送了鱼糕上桌,乐无异催着夏夷则快尝,夏夷则咬了一口,果然细腻香滑,十分可口。两人吃着鱼糕,乐无异又道:“我记得那年有个药铺的伙计想买鱼糕送给心上人,可是活计太多走不开,还是我帮他买的,呆在江陵那几天我帮他买了好几次呢,不知道他究竟娶到他心上人没有。”于是扬声朝店家问道,“店家,几年前有个药铺的伙计经常在你这里买鱼糕送心上人的,后来怎么样了?娶到他心上人了吗?”

  那店主人也扬声答道:“客官是说小东吧?娶到啦娶到啦,他两个娃子都满地跑啦。”

  “哇,”乐无异惊讶地眨眨眼,“这也就五六年的功夫吧,居然都有两个孩子了,动作还真快啊。”

  夏夷则不由一笑:“都是乐兄买鱼糕的功劳。”

  说笑间又来了两个食客往他们邻桌坐下,其中一人一坐下便问同伴:“张兄,你可听说了,当今天子正住在咱们江陵城里,咱们那位使君弄了几个顶美貌的女子要进献天子呢。”

  那位张兄便笑:“若是真有此事,也该是做得极机密的,怎么便被陈兄你知道了?”

  陈姓那人便道:“‘若要人不知,除非己莫为。’他们纵然想要机密,禁不住有人往外说呢。告诉你吧,其中一个女子家里与我三表姨家的二姑奶奶是邻居,两家极亲厚,那女子的老娘亲口告诉二姑奶奶,二姑奶奶又告诉我三表姨的。我三表姨说了,她家二姑奶奶已经给那邻居送了厚礼,说不准那女子就得了天子宠爱,跟回京成了娘娘呢?”

  乐无异听了,凑近夏夷则耳边悄声道:“夷则,你宫里缺娘娘了?”

  夏夷则瞥他一眼,也悄声道:“乐兄可是要自荐?定国公家也很够参选了,凭你我的交情和乐兄的姿色,便让乐兄拔个头筹如何?”

    乐无异被他噎住,闷头咬一大口鱼糕。

       那位张兄叹道:“这又何苦?已经做到了刺史,还嫌官不够大么?莫非还巴望着做宰相?这样的行径,又能有什么好名声?”

  陈姓那人笑道:“张兄可是迂腐了,这世上谁会嫌官大,嫌钱多呢?名声?名声好是能加官呢还是能进爵呢?”

  话音未落,突然听得一个苍老声音叹道:“你们这些后生,抓住点儿人的错处便放不了手。”

       夏夷则和乐无异循声看去,只见另一桌上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正摇头叹气。那老者又道:“若是甄使君,老朽却要说他算得好官了。不要说自甄使君到任以来,江陵城里路不拾遗、夜不闭户,单说城外那条古道,原先荒草一片,时常有行路的人被狼群咬伤,甚至还听说闹过妖怪。前年甄使君一来便开始锄草修路,如今修得平整的官道,两边栽得成行的果树,方便多少人来往。还有原先在前面街边卖菜的董家小哥儿,若不是甄使君让他到官学上学,又资助他安家,只怕就要卖一辈子菜了,哪里念得起书?这人哪,就是见人的错处容易,见人的好处难啰。”

  两人吃完鱼糕,会了账,随意沿街前行,乐无异默默走了一会儿,忽然问道:“夷则,你说那个甄刺史到底是好官还是坏官?那姓陈的说他想靠巴结你升官,是坏官;可那个老人家又说他做了许多好事,是好官——我倒有些想不明白了。”

  夏夷则想了想,答道:“凡夫罢了。”因着是凡夫,所以会怜贫弱、恤孤老,也会慕财色,攀富贵,都只为了心中一点情,一点欲。

  “那,你见了他的好处,也见了他的错处,会不会奖赏他或是处罚他?”乐无异又问。

  “我?”夏夷则抿了抿唇方道,“李焱什么也不会做。官员考绩有吏部,监察弹劾有御史,吏部不报,御史不究,李焱什么也不会做。”

  乐无异听了这话,偏着头一直看着他。他二人极少谈论朝堂之事,乐无异心地纯善、善恶分明,如今让他知道天子李焱不过循规蹈矩,见善不赏、见恶不罚,不知做何感想。夏夷则心下惴惴,眼睛虽是看向前路,却是一直留意乐无异的举动。走了好一阵,突然听乐无异道:“夷则,你是个好皇帝。”

  夏夷则愕然转头看向他,只见乐无异正笑吟吟地瞧着他,眼神明亮如同天上月,心跳顿时急促进来,好容易才出声问道:“什,什么意思?”

  乐无异一面与他并肩前行,一面慢慢说道:“你刚才说,如果吏部和御史不向你报告一个官的好坏,你就是知道了也什么都不会做。我想了半天,觉得你真是了不起。要换了是我啊,肯定会一听到他的好处就要奖赏,一听到他的错处就要惩罚;可你却能耐得住性子,让负责这些工作的人先说话。这几年我也走了不少地方,见过许多做官的,做主人的随意对待下属和仆人。你是天子,是这个天下权力最大的人,可你却能约束自己,尊重臣子,你真是个好皇帝。”乐无异握住他的手,眉目间满是欢喜,“一想到这样了不起的夷则竟然和我在一起,我简直要高兴得跳起来。”

  夏夷则眼中几乎要腾起雾来。他一直想要将“李焱”与“夏夷则”区分开来,而乐无异却能如此自然地将“夏夷则”与“皇帝”视作一体,甚至欢欣雀跃与有荣焉,一直以来令他暗暗忧思畏怖的“李焱”与九重阶上的天子宝座一瞬间也变得亲切起来。

    “全都是因为有你,夏夷则方有今日。”夏夷则低低道。眼前这三千街市、十万人家与身畔携手之人,便是他想要担起的天下了。

  “嗯?夷则你说什么?”夏夷则声音太小,乐无异未曾听清。

  “没什么。现在去哪里?”夏夷则却不肯再说了。

  “我好像听见你夸我了。再说一次嘛!”乐无异不依不饶地追问。

  “没有,你听错了。”夏夷则甩开他的手快步向前。

“夷则夷则夷则——”乐无异嚷嚷着扯回他手臂。

 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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