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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古剑二/乐夏]《江陵花千树》3

       此时外间除了御座上的夏夷则,尚有两名自帝京随驾而来的朝臣,再者便是甄道梅。听得围屏后传出人声,三人脸色都是一变。甄道梅是面无人色。原本天子之尊,三宫六院也是极平常的事,但眼前这位天子自登大宝以来只是勤勉政务,内院甚是冷清,此次出巡也未有宫妃随驾;若说是天子一时兴起宠幸了身边哪位宫人,这些宫人俱是严加训导过的,天子与朝臣说话便是听到了也只当没听到,更遑论嘻笑?显见得是不知何时又潜进了人来,与天子做了襄王神女之会。昨夜那个放烟火的还没找到,天子屋里这又多了一个,不知还有没有第三个第四个……光是这么一想,甄道梅便觉得混身冷汗涔涔,直欲晕死过去。

       另两位朝臣却是面红过耳。那笑声极轻,并不辨男女,纱屏虽薄,哪个又敢去窥看?这两位心里想的前半截跟甄道梅是一般,天子房中多了个来历不明的女子,后半截却是直往甄道梅身上去了——一路同行,天子是否有所宠嬖难道他们不知?昨日方进江陵城这女子又是从何而来?显见得是这位荆州刺史一心媚上,有所进献了!偏是那两位朝臣中的老者,便是方才询问夏夷则身体的,乃是御史中丞,自圣元帝朝便是有名的直言极谏,素为时论所重;夏夷则虽长居太华山,出入宫禁的时候不多,可是丰神俊逸、芝兰玉树,老中丞早看在眼里,待得新君即位,更是心心念念要辅佐他做个盛世明君。眼下却好,来了一趟江陵,素来端正自持的青年天子竟然就给勾引得流连温柔,损耗身体,甚至连说谎遮掩都学会了,老中丞怒目瞪着甄道梅便如瞪着引诱自家子弟走上邪路的奸人,大声喝斥道:“甄使君既为一方牧守,只当以百姓为念,夙夜忧劳以换一方太平,方不负陛下所托、百姓所望。岂可有别的念头,以那些不入流的伎俩以图幸进?老夫劝足下绝了那些念头,自今日起老夫自当留心足下一举一动,若是有所差池,老夫定要弹劾你!”

       甄道梅正自惊悸难安,突然挨了劈头盖脸这一骂,似乎是说那围屏后笑出声的乃是他进献天子的女子,他甄道梅这是要当佞臣。虽然不是追究他疏于防护之责,可这“媚上”的名头也是不敢随便担的,忍不住便要出声辩驳,却见夏夷则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,神情冷淡,不怒自威,虽说是有些茫茫然不知所以,却也模模糊糊明白不是该说实话撇干系的时候,于是只得垂着头涨红着脸听任那老头子训斥。

       御史中丞训完甄道梅,转身朝着夏夷则一礼,苦口婆心劝道:“天家开枝散叶也是大事,一来这皇子公主的母族,还是要来历稳妥家世清白才好;二来陛下虽是年轻,却也该善加保养,方是惜福养生的法子。”

       夏夷则心中微叹,调动内息,瞬间双颊晕红,垂头轻声道:“是朕鲁莽了,有劳爱卿提点,当不再犯。”

       老中丞欣慰地点点头。另一位朝臣也开口打起圆场,四人又议论几句,夏夷则道:“眼看到晌午了。天气炎热,三位卿家在朕跟前要讲规矩,衣冠严整,多有不适,朕就不留三位卿家用膳了,三位卿家退下歇息去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三人行礼告退,夏夷则目送他们出了门方才长舒了一口气,一手支在案上扶住了额头。

 

       乐无异不料他那一声笑累得夏夷则向人低头认错,听得他人退走屋子里安静下来,立时一骨碌爬起来,披了亵衣跑到外间,挨到夏夷则身前满脸歉意道:“夷则,对不住,都是我不好,给你添麻烦了,我保证再也不会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夏夷则一手撑额侧脸看向他:“老生常谈罢了,何须在意?不过乐兄要是有空,不如去将那园子里的虫子赶赶,让它们夜里消停消停,不要扰人清梦才好。”

       乐无异嘻嘻一笑,凑上去在他微微扬起的腮边亲了亲:“好夷则,我就知道你不生我的气。”

       先时王喜盘算着时辰已经叫人去传膳,此时午膳送了来,盘盘碗碗高高低低摆了满满一大桌,乐无异一眼看去,什么紫驼之峰、素鳞之鱠,大约除了龙肝凤髓,这天下珍馐竟难让人想得起还有没上桌的。

       乐无异却皱了眉,唤了王喜问道:“你弄这些东西做什么?夷则又不吃。”

       夏夷则自幼久居太华山,早习惯了清淡饮食,再加上圣元帝时国朝草创,府库并不丰盈,他自即位以来,为了躬行节俭以示百官,日常供奉上倒又减了好些,饮食上怕只及得上寻常富户,连那些簪缨世家也不如。眼前弄了一桌鱼肉荤腥,他反倒无甚可吃之物了。

       王喜是先时淑妃宫里的旧人,伺候她们母子素来谨慎小心,颇得淑妃青眼;后来淑妃遭难,幽闭深宫,他几次冒死帮他们母子传递消息,也算忠心了;再后来淑妃被赐死,同时处死的还有淑妃宫中大批宫人,夏夷则本以为他也死了,待到重回宫中才发现王喜竟然保住了性命,于是叫到身边来使唤。夏夷则同乐无异的事也没避着他。昨夜夏夷则看到烟火,心知乐无异来了,也是遣他先去接了乐无异到房中。

       王喜为人乖觉,深知天子对他虽有几分信任,自己身家性命却也捏在天子手中,自是更加忠谨,连带地对乐无异也殷勤小心到十二分,此时见这富贵公子不通官场行事,问得有趣,连忙堆着笑答道:“陛下此次出巡没带尚膳局的人,一应饮食均是沿途采买。这几日住在江陵,饮食是由荆州刺史供奉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乐无异道:“难道夷则日日都吃这些东西?怎么吃得下?换了我我也吃不下。赶紧叫他们重做去。”

      王喜连忙答应着就要往外走,却被夏夷则叫住:“王喜站着。”夏夷则又对乐无异道,“算了乐兄,就算不是这些,他们也不敢端上寻常东西来,必然又要去搜罗其他食材,倒搅得众人不安,将就一下也就罢了。”

    “那怎么行?”乐无异摇头,“我昨晚摸着你又瘦了,要是还不好好吃饭会生病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夏夷则听他说得如此直白,脸上立时涨红,轻声斥道:“乐兄休要胡言!”

       乐无异被他呵斥了也不在意,再往桌上扫一眼,耸耸肩道:“好吧好吧,我去做吧,夷则你再等等,一会儿就好。”说着抬腿就往外走。

       王喜连忙跟在后头呼唤:“乐公子,容奴婢为您引路。”

       乐无异向后摆了摆手:“不用不用,我都在这儿呆了半个多月了,哪儿我都找得到。”他人高腿长,几步出去便隐入花树丛中不见踪影了。

       夏夷则见他去得远了,叫过王喜吩咐道:“晚些时候你去见甄道梅,赐银一铤,跟他说,今日委屈他了;御史中丞只是有些急躁,也请他多担待。”王喜喏喏应下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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