[古剑二/乐夏]《古道妖歌》2
2.
第二日夏夷则醒来时天已大亮，腹中饥火炽得快要烧穿肠胃，只得到街上买些东西裹腹。这江陵南临长江，北依汉水，西控巴蜀，南通湘粤，号称“七省通衢”，自春秋时楚国以“郢”名之，建都于此，数百年来都为荆楚重地。到得国朝草创，今圣御宇，更以江陵为南都，与上都长安，东都洛阳，西都凤翔，北都太原齐名，繁华形胜，一时难以尽数（壹）。
夏夷则避开热闹正街，往小巷里拣了家僻静食肆坐下，要了些粥饭点心，慢慢进食。吃到一半时，突然一阵幼童哭声响起，十分尖利刺耳，抬头看去，却是一个莫约五六岁的小童，抱着个油壶，站在道中张嘴大哭，泪水纵横，将满脸涂得花猫一般。食肆家店主大婶站在幼童身边大骂：“哪个杀千刀的小贼，连这等小孩子的钱也偷，真是不得好死！”有路人过来相询，店主大婶便叙说起来：“东东娘儿两个，可怜！孩子一出生就没了爹，他娘白日里给人帮工，夜里还要做衣绣花，苦熬苦撑拉扯孩子，不知积攒多少日子才攒得几个打油钱，谁知还被小贼给偷了去。哪个杀千刀的小贼欺负人家孤儿寡母，日后不得好死！”说得路人也摇头叹气起来，那幼童仍是撕心裂肺哭个不住。店主大婶扯起袖子按了按眼睛，转身走回灶边，看看案上几个零散铜钱，叹了口气，捏了块糕，走回来塞进幼童手里，柔声劝道：“别哭啦，婶婶给你块点心吃，快回家去吧，省得你娘惦记。”
夏夷则摸了几枚铜钱捏在手里，起身走到幼童身边蹲下，将铜钱摊在掌心递到他眼前，问道：“小弟弟，这可是你丢的铜钱？”
那幼童止了哭泣，看看他掌中铜钱，果然跟自己丢的长得一模一样，眼睛一亮，连连点头，欢喜问道：“是我的是我的，大哥哥你帮我找回来了？”
夏夷则点头微笑道：“是，快去打好油回家吧，莫让你娘亲记挂。”
“谢谢大哥哥！”那幼童屈臂抹去脸上泪痕，一把抓过铜钱，飞奔而去（贰）。
夏夷则站起身来，却见店主大婶立在近前两眼发红，连连叹道：“公子是好心人，好心人哪，定有福报。”
福报？夏夷则心中一晒，又摸出几枚铜钱递给那大婶道：“烦你给包几块点心，我要带走。”
大婶快手快脚包好点心，夏夷则刚接在手中便听得头顶上一声大喊：“站住！晗光还我！”抬头一看，却见对面屋顶上接二连三有人跑过，打头的一个不认得，后两个却是昨夜捉拿鱼妇时遇上的那对少年男女，不由好奇这纨绔子又惹来什么祸事，于是将点心揣在怀里，纵身跃上屋顶跟了上去。
江陵城内人口繁盛，大街小巷环环相套，夏夷则远远缀着三人在屋顶上一路纵高跃低，他习武多年，身手轻巧迅捷，竟未惊动奔在最后的闻人羽。拐了几个弯后，见那三人先后跃下地去，于是追至近前，矮身伏在屋顶上向下望去。
地下三人已是乒乒彭彭打在一起。闻人羽竟使着一杆长枪，进攻退守之间长枪舞得虎虎生风。大凡女子习武，多因力弱而偏好轻巧兵器，闻人羽竟能将长枪运转如意，若非天生神力，便是下过苦功，回想她彬彬有礼，回护同伴，夏夷则不免高看她两分。至于那纨绔子兵器乃是长剑，身手比之闻人羽虽是颇有不如，倒也不算十分难看。他两个联手，没费多大力气便将对手擒住。
夏夷则看清那人装扮似是个道士，鼓鼓囊囊背着一大包东西。闻人羽解开他包袱翻看，先抽出一柄形质古朴的长剑，交给那纨绔子，那纨绔子赶紧小心收好。夏夷则想起方才追逐时那纨绔子曾喊过“晗光还我”，料来便是这柄长剑被那道士夺去。随后闻人羽又从那道士身上摸出一枚印鉴，看着上头的字念道：“海市通行？”
海市？夏夷则一讶。他也曾听过海市之名，传闻是个极大的黑市，不少妖类和修仙道中的败类在其中交易各种奇珍异宝，甚至买卖妖灵为奴。各大修仙门派曾想联手将之剿灭，可惜一直搜寻不到海市所在，又不知通行方法，是以海市便一直为祸人间。想不到这海市的入口竟然就在这江陵城中，并且正巧今晚便是入市之期。这样想来，那灵虚扎根江陵多年，岂能不知其中奥秘？玄观妙中众多妖物下落成谜，只怕便是这海市当了帮凶。鱼妇一族歌声美妙绝伦，眼睛更是价值连城，料想灵虚和海市都不会放过这桩好生意。
夏夷则听得那被擒道士乃是太和宫搜捕的弃徒彗明，又见闻人羽向太和宫江陵分舵传了信，要等他们过来领人，心下顿生计较，待他二人带着彗明去得远了，反身跃下地来，往街上打听了太和宫江陵分舵乃是在城外南边一座山上，于是赶至出城向南的路上，寻了个方便监视道路的地方躲藏起来。
等到日上中天，果然望见两个太和宫服色的小道士由南匆匆而来，进了城去，莫约半个时辰之后，押着那道士彗明又出得城来。夏夷则施展传送之术，悄无声息潜到三人背后，一掌一个，将那两个小道士打晕在地，随即伸手揪住彗明衣襟，再次施展传送之术，转眼已重新回到城内。
却说彗明落到太和宫手上，自料性命难保，本已吓得肝胆俱裂，突然之间被人带着逃出生天，不禁喜出望外，正要对夏夷则道谢，夏夷则已然拔剑出鞘，眨眼间便将剑身架在彗明颈间，寒声道：“海行通市的印鉴，交出来！”
恩人转眼变罗刹，彗明脸色刷地一白，战战兢兢道：“大，大侠，小人没，没有。”
夏夷则道：“有人抢了你一个，我都看见了，既然没有，那就去找。”
彗明哭丧着脸道：“那印鉴一人只发一个，丢了不补，大侠要小人去哪里找？”
夏夷则道：“既然今日是海市入市之期，前来江陵入市的修仙道和妖物必多，他们身上自然有，你们沆瀣一气，难道就没有你相识的人？”
彗明还要推脱，夏夷则灵力一动，一股寒冰之气沿着剑身侵入他右肩，随即一路下行直至指尖，瞬间将他整条右臂严严冻住，衣裳外面却丝毫看不出异样。彗明寒痛入骨，忍不住惊叫起来。
夏夷则又道：“一个时辰之内，带着印鉴回来，我给你解开冻气，保你手臂无恙，要是你不回来，或是回来晚了，就当你自生下来便只有左臂吧。”
说罢将剑一撤，彗明立刻拖着僵直的右臂飞一般奔了出去。去往海市的，不论是妖是人皆非良善之辈，哪怕彗明去偷去抢，他也是心安理得。这地段是他先时出城前便看好的，僻静无人，夏夷则倚墙静待，摸出怀中点心啃了两口充作午饭。他倒不担心彗明一去不回。他先天带有一股奇异灵力，十分深厚高绝，连他师尊也啧啧称奇，眼下虽然颇受压制，却仍让他在水系法术上甚有独到之处。十五岁那年曾遇上一座三层高楼走水，救人情急之下竟在极热的伏日里将周围水汽凝成寒霜，硬生生将烧着的高楼冻住。那彗明想在短短一个时辰之内找到术法大家解去右臂冰冻，绝非易事。夏夷则心头苦笑，只是不知这一身灵力法术，究竟能不能保得母亲与己身平安。
莫约过了大半个时辰，那彗明连呼带嚎奔了回来，伸出左手，急急将一枚印鉴送到夏夷则眼前，连连哀求道：“大侠！前辈！仙人！求您解了这冻术，小人的手臂已经无知无觉了！”
夏夷则拿起那枚印鉴细加查看，确认其上有一股独特妖力护持，不是彗明能够伪造，于是揣入怀中。再向彗明一看，见他已是汗水泪水混了满面，整个人瑟瑟发抖，于是道：“也罢，看在你帮我大忙的份上，饶你这回。日后若是再要为恶，便想想今日，望你好自为之。”话毕将手一摆，彗明立时神情一松，咕咚一声栽倒在地。
夏夷则返回居所，打坐运功一阵，又小睡片刻养足精神，待到临近子时，按那彗明所说，来到城中摇钱树后，果见树后墙上绘着一只未曾点晴的化蛇。夏夷则摸出那枚“海市通行”的印鉴，印上那化蛇眼睛处，墙上顿时光芒大作，以那化蛇为阵眼，浮出一个一人多高的法阵来。夏夷则识得这是将人送至特定地点的传送法阵，另一端必然就是海市所在，于是举身前踏一步，步入法阵光芒之中。
注：
壹：唐肃宗时在公元760年及762年曾两度设江陵为南都，文中借用此一史实，也将江陵列为南都。
贰：东东的情节来源于江陵地图NPC对话，只是把“酱油”改作了“油”——
东东：那天在街上，东东看到一个很好看很好看的大哥哥，东东还从没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人哩！
东东：那天东东去替娘亲打酱油～可东东的钱让小偷偷走了……东东哭得可伤心啦！后来有个很好看的大哥哥把东东的钱给找回来了！东东可喜欢他了！
